直到一滴泪淌出。
菲利普看得清楚,那滴泪从少女地穴般幽邃的眼窝里跌落下来,大约是份量太轻,只划出很短一道湿痕,便颤颤巍巍停在右颊上方,仿佛只是装饰眼角的一粒碎钻,却比那晶莹许多。
大约,也温热许多吧?大爵爷看着少女依旧毫无表情的面孔,迟疑地想——他向来知道蜜萝极美,但那种美一直是神秘的,危险的;譬如先前那幽魂般的气质,他虽从未见过蜜萝如此极端的表现,却也不觉得十分意外。
但那滴泪令一切都变得不同了——少女此前一切诡秘、缱绻的气质都被那滴泪冲刷成了纯粹的圣洁哀艳。
那仿佛是神使堕天前最后一滴泪水,让菲利普几乎忍不住相信,抛开一切神秘莫测的手段,这令他生出种种忌惮的少女性情原本便是,或者至少也曾是如此纯粹。
这时候,灯光比先前又暗了几分,唯独那面华丽的落地镜被斜上方细微的光源映出微蓝的光。
蝙蝠似的人影环着少女朝镜子的方向退了几步,后者同她眼角的泪滴便一同被吞没在那泛着幽光的镜面中。
菲利普不知道有多少人看清了少女眼角的泪滴,但他能够预感:如果不出意外,这场演出过后,恐怕再没人会记得蜜萝“恶魔眷属”
的名声——人们只会为一个被恶魔蛊惑的少女心碎叹息,并原谅她此前所有过失,无论她最后是侥幸逃脱魔掌还是在恶魔的怀抱里永世沉沦。
乐池空荡的舞台寂静了片刻,魔术般从另一处镜中走出的少女仍穿着那纯白的纱衣,却被舞台灯光映成了朦胧的灰白——这不再像一缕将散的幽魂了,而像是一尊无生机的石像。
那蝙蝠似的人影却又并未随之出现,不知在何处蛰伏。
“又一次,那甜美的歌声又一次穿透黑夜,那些字句如此美妙,似与我相识已久……我穿过静谧的林荫,随它轻盈地去向海边,而那海波轻柔地将我吞噬——我漂浮着摇曳着,仿佛月光中的海藻,与航船、鱼群以及一切有生命的东西一同消逝于长夜的雾里……”
依旧是梦呓般轻缓低回的吟唱;但与此同时,舞台四周响起卡洛塔饰演的母亲连绵不绝凄厉的长啸。
人们花了一点儿时间才分辨出少女此刻饰演的是另一个角色——至少也是另一个意志,而那在宣传中原本是克莉丝汀的戏份。
不过这小家伙演得也还不错。
有人皱起眉头,但更多的人都如是想着——亚裔在非亚裔眼中总是显得年幼,但蜜萝此刻一成不变的空洞目光与其冶艳的容貌的反差反而演化出某种奇异的张力。
只是,她对引诱者与被引诱者的表达是否过于相似了?当菲利普觉察自己这忧心忡忡的念头时,忍不住黑了脸色——这位大爵爷一直都不太赞同夏尼家与手段莫测的黑发少女相交太深;为此,即便说服自己为了剧院利益对后者“狂热”
追逐,私底下却连放拉乌尔与克莉丝汀与蜜萝长时间相处都不愿意。
事实上,因为蜜萝的存在,他对弟弟的恋情,包括他与克莉丝汀的海誓山盟以及夏尼家对此愈发频繁的责难一直冷眼旁观。
否则,红伶小姐在夏尼家的处境也不至于如此艰难。
遗憾的是,无论蜜萝还是她在巴黎堪称手眼通天的幽灵情人都牵挂着更要紧的事情而对此无暇顾及。
不过随剧目的发展,蜜萝很快给了挑剔的听众们一份完美的答卷——那无处不在的灾厄之影渐渐不满足于待在引诱者身后,而向被引诱者逼近;而被引诱者的意志却在这漫长绝望的斗争中愈见坚定生动,最终迎来长夜尽头的光明;就连那引诱者就都在最凄冷的挣扎过后幡然醒悟,生出纯白的羽翼,予孩童以庇护。
“绝不忘记,魔笛手的誓言!
逐疫病,消灭灾厄!”
临近结尾时,少女的羽衣被灯光镀上一层金衣。
她抚着镜面,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而舞台灯光也应景地以那面镜子为界,分出明暗两端。
“驱逐疫病,消灭灾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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