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了胤祚,一个鲤鱼打挺从炕上蹦起,却见十四跟在后头冲了进来,搭在胤祚肩膀上的胳膊默默地缩了回来。
他轻咳一声,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六哥,十四弟。”
十四远远地捡了个炕头坐着,“嗯”
了一声权做回应。
这哥俩这些年一直疙疙瘩瘩,虽有芥蒂,但是碍于日渐险恶的形式,倒也能勉强一致对外。
胤祚上前坐在两人中间,拖过他的手问:“你这是怎么回事,谁还敢伤你不成?年遐龄‘以地丁征税’的折子我看了,条理清晰,切实可行;为何实行起来,却一败涂地?”
胤祥闻言唯有苦笑:“说来话长,四哥不在,我先给你们引见一个人。”
说完冲门外喊道:“亮工,进来吧。”
门外帘子应声而响,进来一个身高六尺有余、孔武有力的青年,二九寒天里,只穿着一件枣红潞绸夹袍,外罩一件石青色巴图鲁背心,一张国字脸端端方方,两道利剑眉黑如点墨,极利落地甩袖子打千儿,声如洪雷:“奴才湖广总督年遐龄之子年羹尧,叩见六爷、十三爷、十四爷。”
“……乡绅田连阡陌,人少地多;乡里小民地少人多。
这丁银不问贫富,只按人头征收,贫苦佃户实在是不堪重负。
家父就有了把丁银摊入地税中,一并征收的主意,即为‘摊丁入亩’。”
“可是这摊丁入亩,说来容易——不过计算好丁税总额,拿田土面积一除,加在原来的地税上就完了。
可现实是,地主乡绅有田十亩,必定只报八、九亩,以求避税;县衙虽然发八、九亩的田契,必定只记载五六亩,以防朝廷加征税款时,本县征收不力受上峰苛责;到了州府又剥一层皮,这样层层盘剥下来,报到户部的田土跟真实数量相去甚远。
田亩数量不明,怎么做这除法?”
年羹尧站在西面炕前,将过去两个月他们跟那些土豪劣绅斗争微微道来。
年遐龄与胤禛通力合作数月,共推“摊丁入亩”
的新政,虽然因为反对者众不了了之,但是却对这位言辞恳切、作风务实的四王爷非常看好。
这位湖广总督遂派幼子进京,名为充作胤禛门下奴仆,实则是盼望年羹尧能得胤禛提拔,成为其倚重的心腹臂膀。
胤祥跟他有几月共事之情,自然温和亲密;胤祚知道四哥看重他阿玛年遐龄,也微笑以对。
唯有十四见他虽然口才颇佳,但说话时虽然低着头,眼皮子却时不时往上一翻,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分明是在暗暗打量主子们的神色。
十四便有些不喜,端了茶杯皱眉道:“你一路辛苦,先下去歇着吧。”
年羹尧早知六阿哥是四爷的左膀右臂,一心盼着在他面前大展奇才,万没想到居然被虚岁不过十四的小阿哥一句话不咸不淡地打发了,不由愣在当场,面色涨得通红,片刻才躬身告退。
胤祥不由皱眉看了十四一眼。
胤祚隔着菱花镂空窗户见他迈出门坎的时候,箭袖底下双拳紧握,僵直着脊背大步而去。
胤祚顿时摇头道:“这个年亮工有些本事,可这性子还有得磨练呢!”
十四瞥了胤祥一眼,骄傲之色溢于言表。
胤祚屈指敲在小弟头上,正色道:“言归正传。
这次收债的事情,额娘早已胸有成竹。
那些官儿不是爱送礼吗?额娘早命人联系了皇伯父的门人、山西粮商范百万,将那些礼物全都折变成银子,充作欠款归还国库。”
胤祚说着露出阴损的笑容:“这也多亏了十四弟,求着老八他们帮娘娘‘撑面子’。
百官送礼给额娘,四哥要敢说一个不字,就是不孝;要不说,又奈何不了那些哭穷的官儿。
老八知道这个,岂有不顺水推舟的?足足联系了四五百官员,送了几十万银子的礼,给额娘把生日办得风风光光的!”
“噗!”
胤祥不由捶桌大笑,“这可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寿了。
难为你们怎么想来?”
片刻复又叹道:“只是委屈了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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