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布又吸吸鼻子,施瓦伯格发誓,他看到拇指那么大的一滴眼泪沿着野崽子削瘦的脸颊滚落,砸到他破旧的牛仔裤上,晕开一大片浓重的痕迹。
“我在上学。”
雅各布哽咽,“继续学德语,和、和维修。
烹饪太、太难了,我学——学——”
他崩溃了,捂着脸嚎啕大哭,用俄语口齿不清地抱怨着委屈。
同屋的大学生很可怕,染着奇怪颜色的头发,夜里不睡,他不敢跟他们聊天;房间很空,他的床垫很软,新枕头用不习惯;他不会打开浴室的水闸,被喷了一脸水;修汽车非常难,老师是个大腹便便的胖子,留着可怕的络腮胡,经常冲他瞪眼;他买错了衣服的尺寸,不知道怎么退还……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小事。
“妈妈,妈妈也不给我写信。
我想回家,想妈妈,想弟弟妹妹,想同学,想我的学校……”
雅各布哭叫,“我不想一个人在德国……”
有那么几分钟,施瓦伯格打算报警,把这个可恶的小杂种“请”
去警局,满足他回苏联的愿望。
但他坐在那,始终没有动作。
他很少见一个人如此坦然地展现自己的痛苦,主动挖开伤口,赤裸地暴露于阳光下。
“他们不睡觉,你就告诉房东。”
半晌,施瓦伯格开口道,“房东会警告那些傻瓜学生。”
“我——我不会告密。”
雅各布悲伤地拒绝,“虽然——虽然——”
“那他妈不叫告密。”
是时候把野崽子赶走了,“你——”
他根本找不到机会。
雅各布继续数落生活中的种种不如意,没有朋友,没有妈妈,没有。
明明他的母亲早就将他抛弃,他却深深依恋着她。
幼崽的本能就是寻找母亲,获得食物的满足与安全的保护,人类也不例外。
风吹过,尖锐的哨音震动窗棱。
施瓦伯格喃喃,“巴伐利亚的气候真令人不敢恭维。”
雅各布的突然造访一共持续了三个多钟头。
发泄过之后,他湿漉漉地走去厨房,烧了一壶热水泡茶。
他的便宜玻璃杯还摆在那,施瓦伯格没来及将那个“带手柄”
的“高级”
杯子送进垃圾堆,于是便给了野崽子可趁之机:他也喝了茶。
事后施瓦伯格计算,一撮进口的茶叶就算五马克好了。
加上损失的饼干、苹果和鸡蛋,他实际仅收回了四十二马克、一堆糟糕的情绪及一支廉价钢笔。
真是棒极了的礼物,施瓦伯格给钢笔加上墨水书写,一下就划破了三张纸。
“混帐狗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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