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后,床上的病人呛咳一声,吐出一口污血来,神智悠悠地转醒过来,他的妻儿扑到床边,终于捺不住后怕地大哭出声,周围村民这才紧跟着起了喧闹,孟怀泽往后退了些许,靠着床柱抬手擦了把额上的汗,也终于松出一口气来。
在那之后,村里找他看病的人便逐渐多了起来,孟怀泽也从一个不靠谱的孩子成了一个真正的大夫,这才与人有了多些的交往。
村中诸人皆说他脾性好,性情良善,对他愈发亲近,孟怀泽却仍是年少时的那一副性子,对谁都温和有礼,却也对谁都不会太过热切,把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
直到他二十三岁这年,上山遇到了一只妖怪。
这只妖怪强势地侵入他的生活,将一切都搅得天翻地覆,包括他那所谓的与人相交的度。
因为这只妖怪,他不再想要与世间其他人一样浅尝辄止的礼貌关系,他想要亲近,想要拥有,想要长相守。
邬岳像是一块黏黏的糖,贴着他将他紧紧裹缚,他非但不想挣脱,反而沉迷于这糖的甜。
他太喜欢这糖了,可越珍惜反而生出越多的顾虑,担心糖会走,也担心外面的阳光太烈将糖晒化。
闲来无事时,孟怀泽仍是常缠着邬岳给他讲妖界的事,那些故事明明与他没有一丝干系,却因为是邬岳的生活,他常常听得入迷。
邬岳并非耐心为人讲故事的性子,开始时他当孟怀泽好奇,会顺着他说上一些,后来便有了些不耐烦,不肯再讲了,说上几句便耍赖要闹孟怀泽。
孟怀泽对他常是纵容,两人笑着闹上一会儿,闹累了,孟怀泽便揉着邬岳的脸,软着嗓音求他再讲一讲。
邬岳即便再不想讲,面对着这样的孟怀泽,却禁不住破了一次又一次的戒,绞尽脑汁努力扫荡残存的那点记忆,从中找出一些稍微能值得说一说的事情。
邬岳虽说生在妖界长在妖界,但他对妖界的了解却不算太多。
他一向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事物少有关注,而他感兴趣的东西又极其有限,打妖怪,打妖怪,还是打妖怪,打完妖怪就回九移山上抱着他的狐狸毛毯子睡觉,因此他的生活在自由之外又显出一种怪异的单纯。
即便邬岳说的事情再琐碎再无趣,孟怀泽也都认真地听着。
就在这些讲述中,孟怀泽忽然明了了他一直以来隐隐恐慌的过烈阳光是什么。
他担心自己留不住邬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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