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并非自由自在,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局势,他怒骂的、欢喜的统统都能成为致命要害,他做不得自己的主,他是被圈在龙椅上的囚徒。
太可怕了。
李建恒在内心深处抱着自己。
他站在他们边上,犹如站在薄冰之上。
如果他哪天不慎掉了下去,就会像他皇兄一样,眨眼间被各方角逐的马蹄踏得血肉模糊。
他的生死根本不重要,重要的仅仅是他恰好姓了李。
但若是这天下还有人也姓李呢?李建恒被这个念头激得颤抖,冷汗顷刻间就冒了出来。
不可能。
他阴郁地默念着。
不会的。
大雪雪连下了几日,行刺案草草收尾,前段时间的波涛汹涌倏忽被风雪掩埋,变成了白皑皑的苍茫,李建恒就在这个时候听闻萧驰野病倒了。
据说是染了风寒还在面壁,最终被击倒在榻,病得起不了身。
李建恒冒雪出行,摆驾离北王府,携领着诸臣,与萧驰野又做回了好兄弟。
旁人都出去了,萧驰野面色苍白,由晨阳扶起身,跟李建恒对坐。
李建恒说:“朕听信谗言,那日斥责了你,很是惭怍。”
萧驰野说:“君臣相依,本该如此,皇上不必在意。”
李建恒沉默,萧驰野也沉默,他们俩人终究也到了私下称君臣这一步。
李建恒勉强笑起来,说:“朕从前以为你是铁打的,不会生病,不想你病起来,也与寻常人一样。”
萧驰野说:“臣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是血肉之躯,挨了刀子照样会流血。”
李建恒便想起猎场那夜,萧驰野独个儿策马去了锦衣卫的包抄里,九死一生,把他提上了龙椅。
人真奇怪,憎恶一个人的时候,只会想起他的坏,可愧疚起来时,便只会想起他的好,仿佛曾经跟人一起骂过对方的话都挨在了自己心上,故而越发惭愧。
李建恒想问萧驰野许多事情,可他这一刻什么也不想问了。
萧驰野说血肉之躯会流血,那生分的情谊怎么办?李建恒便说:“……坐到这个位置,不是朕……不是我心甘情愿的选择。
策安,你没有坐在这里,你必定不会明白朝不保夕的滋味。
旁人都以为这个位置能快活逍遥,从前我也这么想,可根本不是的。”
萧驰野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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